夜里倏忽就醒了，看了看表，才三点钟。起床上了个厕所，再上床睡意全无。

拿起手机百无聊赖，就要去百花山了，心情却一点都不兴奋。相反，胸中却有一团黑气在聚拢，翻滚，越聚越多，越滚越密，最后在心里滚成了一块石头一样的黑团，它磨得我心痛如绞。

坐在黑暗里听了会儿音乐，不知怎么听到苏芮的《亲爱的小孩》，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，噼里啪啦的滚落。

就这样哭啊哭啊，哭到了天亮。

天亮了，吃过饭，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，出发。

到了苹果园地铁站，搭档王大哥已经等在那儿了。我沉着脸，和牛爸分别，连声再见也没说。

一路上和王大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，也不记得聊了些什么，心里那块石头堵得我难受，一会儿喘一大口气，一会儿又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大口气儿。我猜王大哥也许会纳闷：我这搭档怎么了？咋老是大喘气啊？

路边悬崖上，一丛粉红色一闪而过。凭直觉我知道那肯定是独根草。但国道路太窄，我不好意思让王大哥随便停车。

与心心念念多年的独根草槭叶铁线莲失之交臂，我心里居然很平静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已经搞得人心力交瘁。一朵小花，错过就错过吧！

车过斋堂水库，离百花山不远了。四周山上开满了山桃花山杏花，远远望去，像一朵朵粉色的蘑菇。堵在胸口里的那团黑气慢慢化开，心情渐渐晴朗起来。

我心里暗想：这次来百花山也许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吧？

王大哥开车又稳又快。我们八点从苹果园地铁站出发，九点半就到了百花山管理处。

四月的百花山还处于封山期，景区不接待游客。旺季熙熙攘攘的景区入口，现在空无一人。我们一下车，一股冷空气嗖嗖嗖嗖的无孔不入的钻进衣服，在身体里蔓延开来。不由自主打个喷嚏：好冷！

百花山管理处坐落在海拔米的山腰。我们将要工作的苗圃，是在办公楼后边。柳北老师说有一亩地，在城里听说时我心里直犯怵：那么大的一个苗圃，每天得干多少活呀？！我这好吃懒做惯了的人，受得了吗？谁知今天一看，也就巴掌大那么一个山坡。坡上长了很多粗壮油松，几株栎树；还有两株山杏树，一棵正怒放着粉粉的杏花，另一棵还含苞待放。这里冬天大概人迹罕至，那些去年秋天枯败的干草干花还保留着刚入冬的姿态，阳光下像开满了草色的花朵。

我像个观光客，紧着咔嚓咔嚓拍照。

搭档王大哥是个爽快人，听说第一步需要清理苗圃的杂草，抄起钉耙就干了起来。

我也赶紧拿起了一把钉耙，别说，这家伙虽然是铁质，但并不压手，还挺好使。钉耙所过之处，杂草一扫而光。

干了会儿体力活，感觉堵在心口里的那块大石头渐渐消失了。

干体力活还有治疗功效！

中午在食堂吃饭。自助餐，四菜一汤，味道蛮好。我心里暗自庆幸，暗自感恩。

吃过饭，把行李放进宿舍。

一进宿舍门，右手一溜高高低低的桌子，一个大屁股电视机；左手一溜四张床，这不是我们上高中时的大通铺嘛！不知道为什么四张床高低不一样；白色床单颜色也不一样，都带着岁月的痕迹。

宿管大姐看出我脸色凝重，一个劲儿地说我们这就这条件。七八月份这四张床要住六个人呢！

我看了看床与床之间的缝隙，想象着躺在缝隙上睡觉的感觉，心有点凉。

屋子里没有暖气，宿管大姐把电暖器提前打开了。她说这里海拔高，昼夜温差大，晚上会很冷。

我注意到宿舍大门下边有个宽宽的大缝子。

不过心里还是热了一下。

柳北老师说。这里的水管从去年入冬后几个月未动，水会有铁锈，您一会儿多放会儿水，把铁锈冲冲。喝水有电热水壶，可以自己烧水。

他们走后，我拿出电水壶，一看壶底有一层黄褐色的东西糊着。我把手伸进去摸了一下，掏出来一看：呀！跟小时候看见的奶奶的烟袋油子似的，油腻腻的。

我自己打扫了一下房间，整理了一下床铺。虽然我也不是个利落人儿，但新的开始，总要打扫一番让自己心里干干净净的！

下午，柳北老师带着我和王大哥转了转。一路上，他一直在提醒我们哪里通常会有毒蛇出没。百花山的蛇是蝮蛇，有剧毒。也有五步蛇，是游客放生的。

这个季节还有一个很烦人的小东西，叫蜱。它们就藏在路边落叶表层，有人踏进，马上从裤腿钻进去叮咬，防不胜防。

我想起来了，前几年网上报道过，一个小孩在草地玩耍，不知道啥时候被蜱虫给盯了。好像最后还失去了宝贵的生命。

正走着，我发现小路下方有一棵北京忍冬正在开花。我刚要拔腿踏下去，柳北老师赶紧把我叫住了。他说那些小玩意儿就藏在枯叶的表面。等过些日子雨水大了，就会消失。

远看百花山时，除了山桃花山杏花，其他植物好像还都在冬眠。走近一看，貌似枯干的枝枝丫丫上，已经冒出了新绿。

路边有棵毛榛子，正好刚开花。它的雄花是不太鲜亮的浅褐色柔荑花序，像一个个毛毛虫挂在枝头。雌花却是很鲜艳的红色，小小巧巧的，不注意根本看不见。花儿虽然不起眼儿，只要你发现了它，它就能惊艳到你的双眼。

我发现路边有好多坑，坑里的土有些潮湿。柳北老师说，这些都是野猪拱的。

啊？野猪拱的？野猪拱土干嘛？挖坑睡觉？

柳北老师笑着说不是不是，春天青黄不接的日子，野猪拱地是为了寻找新鲜的草根儿。

额，太有意思了！野猪还吃草？我以为野猪们长着一副獠牙，应该都是吃……人的吧？

无论如何如果自己一个人出门，还是应该带一根棍子！一是惊蛇，二是吓唬野猪！顺便还能当登山杖。

山路两边低海拔处，华北落叶松也开花了。华北落叶松的雄花是个小圆球状，大头朝下；雌花儿是木质的红色，花朵朝上。

还看见了一片野蒜。

离我们住处不远，还有一股清泉。冬天也不结冰，就那么哗啦啦的流着。

来百花山做志愿者，第一天，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。